香湾公园记

文 | 王小微

(资料图片)

香湾公园落成第二年，渐渐就有些模样了。

因为挨着香湾街，就有了这样一个香喷喷的名字。一面临着水，一面被密集的居民楼弯弯环绕，这座公园，安然睡在了城市臂弯里。

早早晚晚，我都会来这里散步。从它还是一片荒芜之地，我就隔着围挡起来的围板，远远眺望。丛丛处处的野蒿占据了这块空地，使人心底也生出荒凉似的。

然后有一天，公园破土动工了。巨大的挖掘机一辆一辆，翻江倒海。各样的树木，也赶在隆冬之前，都栽到了树坑里。种草，种草，大面积种草。

转过年来的第二个春天，就可以尽情地踏入这园子了。

天高地阔。人一踏进这园子，心里瞬间就涌起这样的感情。

毕竟，从一块蛮荒之地，变成一方可以落脚的园子。去冬落进土里的树木，此时还尚扎根不稳，大大小小，皆被一方方木头加以支撑。有风吹来，这些木头扶持着高高低低的树干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，犹如鸣奏一曲摇篮曲。树下，大片的草地，高的已结出草籽，在风里远远望去，如稻麦轻扬。一条宽而黑的柏油大马路，直接在园区里回环萦绕，虽说略有简单粗暴的嫌疑，倒也契合了这天边的公园高远阔大的气质。而小路呢，就是一块块路石铺就，一条条从这大路上分叉而去，穿过草丛，穿过树木，皆向着水边蜿蜒。

眼下，正是六月的清晨。

高高的芜杂青草，陆续已被修剪。机器轰鸣声过后，大地呈现出了清朗之色。一片片草叶，顶着一颗颗露珠。千万片草叶，就成了晶莹的露珠海洋。朝阳暖暖，明亮处，映照得这些绿草变成了透明的翡翠色。顺着这绿色，遥遥向远望，有成片被特意保留的黄色小花，在微风里轻轻摇动的树梢，淡蓝而高远的天空……

鸟鸣真响。贪睡了一夜的鸟儿，也如人一样醒了，争相唱起欢歌。鸟儿在哪里呢？循声而望，有时只在树尖隐约望见影子，有时候再往前走一步，便呼啦一声，惊起一树，疾驰而去。

白桦树，永远是动人的一幕。眼下的这一片，看起来还有几分孱弱，但就是那样不动声色，却已然抓住了每一缕经过的目光。洁白、修长的一棵，不知怎么，总让人有一种错觉，觉得这树是凭空在半空里生长出来的。纤纤细细，直立而上，一蓬树冠永远像一幅淡淡水墨画。特别是以那淡蓝悠远的天空当背景，久久望去，它那简逸轻扬的身姿，直要隐入漫天云烟里去。

有些树要做仙子，有些树要做勇士。松树们从不含糊犹疑，一棵棵只要落地生根，就要长得茂盛巨大，遮天蔽日。有朝一日长成松林，那时候，公园才有雍容、阔大、典雅的气质。

柳树，永远是邻家淑女，给人安心、舒心。盼着这一棵棵光光的树干，慢慢长，快快长。柔枝纷披，一直垂到水边。

水边。花开了。丁香做成的篱笆，芬芳馥郁，弥漫着盈盈水气。最常见的小雏菊，白白黄黄，在风里摇曳。偶尔看得见一株虞美人。大红的花瓣丝绒样，镶嵌着若有若无的洁白裙裾。美人，果然自有美人风采。瑟瑟而艳，于万千野花中自成焦点。

相比之下，旋花就显得谦逊多了。这种喇叭一样的小花，粉白相间，状如小碗。记得小时，我们就叫它打碗花。这样的小花，一朵一朵，隐没在草丛里，也让人望之不舍，生出许多怜爱。

水边。丛丛芦苇已长出新绿，却还有枯旧的苇秆夹杂其间。那新生的，丛丛如针尖般细密、坚挺，呼啦啦破土而出，呼啦啦细密如林。或许，下过几场透雨，这坚忍了一冬的枯萎芦秆，才会萎泥而去。新的生命，势如破竹，总会开启自己的一片领土。

水中。野鸭数点。这边嘎嘎，那边呷呷。凝望中，见水面荡起一线，原来调皮的一只扎起了一个猛子，如水下快艇般倏忽而去。再见，却是在远处水面冒出了个机灵的小头。有水有草有沼泽，同时又能远离喧嚣与打扰，这群生灵，不知从何而来，却终于在此觅得了一方清幽。

如果离开大道，沿着一条条小径信步走，就会看到丛丛野生的植物。春蓼，如此好听的名字，细细望之，很像我们小时候的蛤蟆腿儿。绿色叶片上，均匀点染黑色。皱叶酸模，硕大的叶片高高卷起，自呈葳蕤之势。屋根草一片一片，开着小小的黄花。不知道谁给它们起了这样的名字，使得这漫天漫地的杂草，也让人倍觉亲切起来。

拍着这些花花草草时，我总会蹲下身来。每每与它们平视，将手机镜头对准它们的柔枝与花瓣，瞬息之间，这小小的花儿就如同临风而立的大树。是的，如此平视而非俯视之下，那一根根细弱的枝干，就呈现出了无限挺拔向上生长之势，恍惚之间，让人感觉这一棵小花，也是顶天立地。

环环绕绕，在清晨和傍晚，我总要走进这园子里去。有时候，看着那些修护园林的人，便特别地羡慕他们。望着他们，我也想真正地置身于这片山林。拿起一杆锹、一把镰，去亲手栽下一棵树，修剪一片草。

落成一年的小公园，十年以后，会是什么样子呢？会长成一片蓊蓊郁郁的树之河、花之海、草之洋吗？到了那时，这里就会是一个完整而自洽的生态系统了吧？据科学家们说，每一片森林，都会有植物们细长的菌根在地下暗暗地结成网络。这些网络错综复杂，紧紧相连。每一棵树木，大约也包括每一棵小草，都会利用这些暗藏在地下的神秘网络，来分享信息、水和营养物质。如此，生长在同一方区域里的植物们，同声相应，同气相求，就很有几分肝胆相照、荣辱与共的意思了。而后，在漫长的岁月里，生长在这里的每一棵植物，大概渐渐地，就会拥有了相同的气质，相似的神态，甚至，相愉相悦的彼此心情？

且不管植物们心情如何，行走在这一方天地里，我的心情却是愉悦的。这一方小小天地，使我从斗室里走出来，就能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。

天地无言，草木无语。每每置身于这一方小小天地，总能遗忘所有烦忧。哪怕片刻，也是好的吧？

在这里，清晨的云和傍晚的风，恣意的草和自在的花。只需望上一眼，便让人觉得，嗯。一切，也许都刚刚好。